稚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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あの夏へ


*甘いかも

*BGM:《あの夏へ》-echo 



  这本是一件太过久远的事情。我告诉他们:太宰治离开了横滨。四十岁往后我很少能想起他,朋友们都说他成为了历史,却没有更多人去提起。但是,我承认我们曾接过吻。这很正常,就像水自上而下流淌一般自然。我也养过猫,给取过名叫太宰治。而养过两三年,当我认为它已成为我的东西的时候,它便带着浑身昂贵的脂肪溜走了,事事处处与人针锋相对。真像,真像。我告诉自己,不苦地笑,也没有去找它。这猫很聪明,会讨人喜欢,又毕竟是猫,生着副美丽的皮囊,总能照顾好自己的。

  一个夏日,我收到了没来由的信件,没有署名也没有去处。它躺在生锈的信箱里(这个时代少有人以书信来往了),生硬地闯入我的视线。这天我正打算搬家,带着全身的最后一个包裹站在门口。我望向了信箱:于是它也出现了,迸入视线,好似太宰治小朋友突然从路边跳了出来,蹲在我面前,像以往的每个时刻一样伸出倒刺的舌头,希望我把它重新抱起来。我愕然,有些惊讶。你永远会在每一个毫不相干的时刻记起某些事情。他或许仍旧是只伶俐的猫,或许已是个大人,并且学会了爱这世上的另一个人,学会了活下去。…我不知道,我不过是猜测罢了。

  如今它在我手中了。有着漂亮的金色烫印,同时给人一分太过轻薄的感觉。…我隐约觉得它和太宰治有些微妙的关联:但是全凭直觉。我不知道他会写些什么,也不知道他去到哪里,是否还活着。我所知道的只是他曾经写字很漂亮,就和这世上千千万万个普通人的字迹同样高明:算不上精致,但清晰耐看。…可这些我也不大敢于确定了。他也许在这二十年间学成了不少,原先英俊的容貌更招小姑娘们欢喜,由于视力下降而戴上了金框眼镜,身材更加瘦弱,摸起来只剩下十二根肋骨,嘴唇变得锋利而薄情。所以他不和任何人做爱,也不把亲吻作为浪漫的象征,并且,他不再爱人…我不知道,我不过是猜测罢了。



  这里应当坦白。是的,我和他,我们曾经有过一段短暂的恋情。在一家花店的背后,在腐烂的玫瑰和杜鹃中,在这样的空气里接吻、拥抱,在这样的地方分手。…我喝醉啦。我捧着他的脸,告诉他我不想再讨厌他了,告诉他这些厌恶都是上帝要求我执行的感情,告诉他我喜欢一个人。太宰治没有反抗,你知道他一个吻就令人想要永远喜欢他,想把他禁锢在自己的无数个寂寞里。所以当他亲过我的脸颊时我妥协了,那个夜晚我们从花店背后的小巷里走过。他说,可是我喜欢你好久啦…中也,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呢?

  我清楚地记得:他双眼里有一汪黑泉,深蓝的长影好似蓝鲸,一切不论对错的梦境都可以在这里实现。但,我知道他骨子里是个孤独的人,并且我知道这是一个短暂而无用的泥沼,但人们就是这样,一定会守着眼前的泥沼不放,直至另一种命运把它排挤开来。…我知道这将是一桩板上钉钉的凶杀案,爱情被扼杀,玫瑰腐烂散出恶臭怪异的香气,明月剪为两瓣。

  他时常要说:中也,你的头发乱啦。然后伸手替我缕过它们,有时也要留恋地多呆上几秒。但这温度时常令人感到战栗。我清楚,他以这聪颖的牙慧应付过太多人了:可以立即推开,可以立即相爱。他最终要些什么,我不知道,我没有太宰治那样的高明,我一直掉进他的陷涡里,是他眼中猎物的一个品类。他只是说过爱我,此外却闭口不提。

  我意识到这是一种毒瘾,比起海洛因或者其他的什么更加致命。我同时意识到,爱情的确是世上最难以摆脱的泥沼…因为,这是人们的共同命运,就如同悲伤和苦难一样如影随形。我们在这样的泥沼中躺过七十多个夜晚,身躯发白,两眼无光,双唇被浸得腐烂。有一天他突然告诉我:中也,夜晚该结束啦。他悲伤地、并且笑着,好似身怀巨大的痛苦。空气变得干冷,热情流放到天地万物里去,可他都不会在意。尽管我早已知道它会被另一种命运代替,那就是厌倦,它是所有爱人的坟墓。

  好。我最后一次妥协了。我们没有大吵大闹,落叶归根,爱情还到各自的手中,攥紧,等待下一班鲜亮的复活。真正走掉的那次,脚步声最轻,而真正的离开都是没有告别的。所以当他裹住那件最常穿的大衣转过身去的时候,我伸出了手,我下意识地去抓住一些东西。但我没有,我失败了。

  他走出巷口,就再也没有回头。

  





  夏风吹过郁郁森林,树影剪为碎叶,云中传来淡漠的雷声。我拆开信封时,发觉它竟是如此单薄,可以折成紙飛行機,可以被卷入海中,浸湿,皲裂开来,拥有千万种死法。所以我开始把它攥得紧紧的,但我没有注意到它可能根本与他毫无干系。…幸运的是做我们这行的人,直觉一般都准确得可怕;幸运的是我知道:他要没有回响的爱情,要被苦难和悲伤打败,要大正的死亡。…在此之前我给过他所有的可能,任由他与任何人做任何事,任由他率先放手,可他都不会知道。

  它单单将一个难题推向了我。他在开头写道:我要死啦。我敢肯定世上没人会这样写信,除了太宰治,所以我始终都没把这个问题掖在怀里。我们的恋情没有余烬,彼此的账本无法算清,但他欠我的,迟早会以这样的方式返还回来。……并且,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放他离开会以怎样的结局告终。一定要说我有曾为他着想,恐怕也仅这一回而已:太宰治是个胆小鬼。他不喜欢陈旧泛黄的情感被无数人翻来覆去地摆弄,所以他把这个问题丢给了我,要求我保鲜,要我主动去找他。但他同时也清楚“中原中也永远不会做这件事”,所以他安心地承受着这离别的苦楚。…对,太宰治正是这样的怪人,永远都不会让下一个命运把上一个苦难排挤开来。




  「我要死啦。」

  他写道。

  「中也,当你读到这封信时,我已不在横滨。你知道我出生在…津軽,这样一个沿海的小岛上,背山的一侧生着矮小的花儿,它们永远也长不大。…我老啦,和所有的普通人一样凋谢了。」

  「我要去死,回到海里去。可我还有些事情想做,不甘心,不够美。想见你,就像大腿上扎过针炙一样不安,人们一老去就会这样吗?…我敢肯定你也会的,但你要结婚生子,要拼死地活下去,要亲吻另一些人的嘴唇,要把青年时代的一些人换下去。」

  「不知道你…是否还记得,有些事情就是这样,它们在此之前已经在我的脑袋里疯长起来。是我对不起啦,中也,我欠你好多年好多年的爱,可是我要死了,我很抱歉,我…希望你从没有爱过我。太宰治是个胆小鬼嘛!不对任何人负责的人,永远也不可能对爱情负责。」

  「津軽很棒。和横滨一样,太阳照常升起,有大海,有花店,有能想的人。我爱你,我爱你,可你最好不爱我。…但是当你的头发乱了,我还是会轻轻地告诉你:中也,你头发乱了哦。」





  我读得很快,他写得太少,几乎是我这辈子读过最简短也最明了的一封信件。夏风发出隆隆的声音,沙粒被推向远方,悲伤的人们纷纷走上落满海鸥的铁架桥。我将它丢进海里,没有看见它是如何被卷入海中,浸湿,皲裂开来。我选择把这个问题让给山川和大海,我只是头也不回、头也不敢回地一直走,一直走。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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